好娃兒的美好時光

Dear 厚華：

今年的母親節，我家照樣上演了一場溫馨烏龍喜劇，且讓我在這裡炫耀一下作媽媽的驕傲，跟你說我的超級星期天是怎麼過的。

其實，故事應該從昨天說起。我那八歲的仔仔，竟然想到要他爸爸帶他去買花，還計劃著要怎樣走私到家裡不被我發現，並藏在一個媽媽不會看到的地方，等明天一早爬起來獻給我，給我一個驚喜。

親愛的姚珊：

每一次回台灣休假的悠閒日子裡，我總會愛上一首歌或是一張專輯。原因很簡單，我喜歡在車裡聽音樂，那種與世隔絕專心聆聽的感覺，很容易也把自己的情緒無限擴展。五月天的「知足」、陶子的「走路去紐約」、陳綺貞的「旅行的意義」成為我不同時期的心情主題曲。而妳可能怎麼都沒想到，這趟回來我聽的竟是蘇來的「讓我與你相遇」。

十七歲那年，我是校刊社的社長，妳掛總編輯，有時候我們可以經由採訪之便，去親近我們喜歡或崇拜的人。因為我喜歡席慕蓉，妳對蘇來情有獨鍾，便促成那次和蘇來的「相遇」；多年以後我和他同在一個相近的工作領域，卻始終無緣有交集的機會，也沒有再提起那段年少的往事了。

Dear 厚華：

聽過這個笑話嗎？

兩個女人在聊天，

Dear姚珊：

我準備要回家了，這是我這輩子以來離家最久的一次。

延續了一段時間的好心情，也發生了許多美好的事情；前陣子我甚至想過，北京或許已經取代我對家的渴望，給了我一個可以安定與休憩的地方。這裡的人、這裡的事、這裡的物……要不是定期的身體檢查，我真的不是這麼想回去的，尤其在回去之前，許多要處理的瑣事更讓我煩躁不堪。

Dear 厚華：

你和我，我們兩個人很像彼此在翻印版權。

從高中到現在，二十四年了，我們總是喜歡同一首歌，被同樣的電影感動，欣賞同一類的人，老是不約而同的去作同樣的一件事……你瞧，我把金士傑的情書傳給你時，並沒有告訴你，從不轉貼別人文章的我，把它放在我的部落閣上了； 你那邊卻在感動之後跟我作了一樣的事。還記得我在北京的那幾天，這樣的戲碼也幾乎天天搬演一次。你才對D說了一句話，我就知道你想捉弄他了，面不改色的跟你聯手唱起雙簧，把D唬的一愣一愣的。你說D對你的朋友都太好，我接著說，是啊，以後要是分手了，我們都會說是厚華的不對。你那廂大笑起來，說你昨晚才跟D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親愛的姚珊：

從妳離開的那天，我居住的地方就開始楊絮飛揚了，我每天走在漫天飄白的美麗景色中，彷彿在作夢，像極了電影中戀人相逢的唯美畫面。飛揚的柳絮極美，美過白雪，我的朋友說這是四月飛雪，嗯！我喜歡這個名字。

難怪很多人說春天是屬於愛情花開的季節，在北京我才深深領略；妳還在的那段時間裡，我們隨處行走都可以看到不知名的花正盛開著，而現在它們的愛情不僅開花，也到了要播種並且等待收成的時刻了。我是這麼想的：花比人幸福，每年春天來的時候，都可以展現一次愛戀的姿態，不像許許多多的曠男怨女們，老愛自嘲的唱著：「我的春天……還沒有來！」

Dear 厚華：

我回到家了。

一定要離開以後，才會想念：長城慕田裕關上我們故作姿態的留影。后海的老胡同裡，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拜訪了沒門的公廁。全日無休的遊程後，一場讓筋骨鬆軟的腳底按摩，讓我第二天直沉睡到早上十點多。看懂了地鐵和公車的來龍去脈，便自己探訪了紫禁城的霸氣和頤和園的秀氣。你們翹班陪我在潘家園尋寶，在談笑風聲裡殺價不見凶氣。帶我在東方新天地裡採購，25元人民幣一張原版CD，讓我盡情補足失血多年的音樂生命。王府井小吃街裡，各種蟲類被燒烤成看似美味的BBQ，卻怎麼也不肯親嘴嘗試。每天晚上跟著你們嘗遍北京美食，從北京烤鴨，到沸騰魚鄉；從清粥小菜到花樣百出的水餃；從江南美食到泰國美食，還有那最後一夜跳的我手腳發軟的竹竿舞。而我初次下海又笑話百出的殺人遊戲，則讓我重溫了學生時代的百無禁忌；你捨得退出江湖嗎？我要是再有機會跟你們廝殺一番的話，我保證會變成大內高手的！

親愛的姚珊：

好像才殷切的把妳從機場接來，現在看妳離去的背影時，心底不免有些惆悵。

八天的時間裡，除了妳獨自逛了頤和園跟故宮，我和一群朋友陪著妳登長城、吃虹鱒魚、拜訪雍和宮、到潘家園尋寶、飽覽后海的風光……最後一天妳請了大夥去蕉葉吃泰國料理，我們在熱烈的音樂裡婆娑起舞，然後再接力的玩殺人直到半夜。我在想從此以後要退出江湖，不再繼續「殺人」呵！

Dear 厚華：

子夜將盡，此刻，我的腳邊站著一只輕薄的行李，和一個粗大的帆布袋。要拖運的行李裡是簡單的衣物；隨身的帆布袋裡，裝的則是相機，I-Pod，蔣勳「來日方長」的筆記本，一本吉本芭娜娜的「王國」和一本鍾文音的「中途情書」。打算明早出發前再加一盒去皮切塊的新鮮葡萄柚在長途飛機上給自己添加維他命C。你看，到現在我都還學不會卸重，隨身帶的，永遠都是最重的東西。就是不能想像，沒有了文字和音樂陪伴的長途飛行，即使是身在雲端上，連最浮淺的興奮都感受不到了。

你我日記空白的這段日子，我忙的變很懶；下午教琴，晚上幫學生練合奏，周末四處作伴奏。不工作的時間，我跟孩子們遊戲玩耍閱讀，每天至少睡上十小時。幾次在MSN碰見你，知道你身體在搗蛋，那種無能為力的憂心讓我變的煩躁。你要我先寫日記，不要等你；但我就是不喜歡唱獨腳戲，也可能從學生時期我就不適合說單口相聲吧。搞笑也好，說愁也好，沒有那個勢均力敵的夥伴，我是空白的。

親愛的姚珊：

從新加坡回來後，我的生活又陷入了另一種無法言喻的混亂狀態。

參加書展其實只是一個說法罷了，重要的是去看看朋友、大啖美食，到熱帶的城市去排解自己陰鬱的心；結果沒想到，卻把自己的心情推入另一個深淵。

Dear 厚華

你的亂，我都懂；我們的交換日記是為自己寫的，那個等待是必要的過程；唯一的負擔，其實都是對自己的期許：不要在情緒的淪陷區裡哀怨恐慌，不要忘了自己還有工作和責任－－我們的辛苦，來自我們的自覺性。

身在異鄉為異客的日子，早你十一年開始；我收到你上一封信的時候，突然想著，如果那時就開始和你交換日記，會有什麼不一樣？雖然我無法預知鼻咽癌會找到你，你也不能預言我的婚姻將簽字告終；但是，留下的心情印記和生活刻痕，是不是會讓我們比較心安？因為我們看到自己一路走來到底豐收比失去的多很多？

Dear 姚珊：

給妳回信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漸漸變成一種負擔；然後我又懷疑了起來，我為什麼要把生活搞成這個模樣？

回到北京的第二個星期，我的生活依然忙亂不堪，很多的事在進行著，也有很多事因為出了狀況而擱淺……其實並非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只是我完全抓不到生活的節奏感，該積極的時候我提不起勁，該休息了我卻無法放鬆，有時候連想放聲大哭一場，即使在一個人的屋子裡，我還是因為沒有歸屬感而無法釋放；好像自己是作客在別人的地盤，有些感覺只能偽裝。

親愛的厚華：

感情，不管是任何形式的感情，都像是一塊巨大的布幕；我們想在裡面舒服的棲息著，也想用它保護至愛的人不受風吹雨打，我們往往也用它把自己和對方包裹的難以動彈。我們都想用剛剛好的程度去愛人，但是，是什麼樣的量杯上會劃著「恰到好處」的計量呢？

其實，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刻度吧；我的，總是隨著愛對方多少在作調整。那有點像大師級的廚師放調味料：味覺即量杯。味蕾總要品嘗到各式各樣的酸甜苦辣，該苦的食物加多了糖，不但不能去苦，反而滑稽難嚥。美味難忘的菜餚不在改頭換面，而是把它的特色發揮的淋漓盡致。真正傷人腸胃的，莫過於存心放進欺騙和利用的醬料；那很像電視新聞上常看到的黑心商人，用嘔心低劣的假貨騙取真鈔。

Dear 姚珊：

新年假期很快就接近尾聲了，誠如妳所說的，陪我共度的是這些年來不同時空認識的，一群一群的朋友。

因為從小家裡的關係，我一直很在乎朋友。父親的早逝加上母親工作的忙碌，我習慣把過重的感情寄託在別人的身上；所以高中時期我就喜歡成群結黨，更喜歡用盡各種名義辦活動，其實，那時候我就怕孤單了。尤其是每次的聚會結束，我會有一種很深的落寞感，就像是已經散了戲的戲子，明明燈光都已經暗了下來，還是賴在舞臺上不肯離開。

親愛的厚華：

新年快樂！

上一封日記寫完以後，我的時間便埋在好幾個不同的工作裡；幫學生報名一年一度的鋼琴級數鑑定考試，安排往後幾周要幫忙伴奏比賽的行程表；還有，要負責兒子小學裡的中國新年餐會慶祝活動……瑣事一多就無心風雅，我甚至已經有整整三天沒碰過電腦了。剛剛在自己的部落格轉一圈，這才忽然想到，我答應你除夕夜吃完年夜飯以後一定寫信給你的；結果那天在朋友家裡喝了太多的紅酒，過了子夜十二點以後和孩子們回到家，我一心只想和周公約會，便只好爽了你的約。

親愛的姚珊：

平時熱鬧擁擠的辦公室，此刻卻顯得空空蕩蕩極了；除了一些家在北京的同事，外地來的人都已經在前幾天陸陸續續的回家去了。

這裡的年假休得很彈性，有時候並不取決於公司的規定，主要的原因是出在交通狀況上；從年節的腳步慢慢靠近，返鄉的人就開始為買車票而忙碌擔心，那天新聞預估今年火車的承載人數將近是一億兩千萬人，這是多麼驚人的數字呵！所以妳如果問我這裡的過年氣氛如何？我雖然不怎麼說得上來，唯一可以感覺的就是成千上萬顆急於回家的心。

親愛的厚華：

回不去的過往，可以回想；找不到的舊日戀人，就去翻相片的影像。我們手中都有一把特製的鑰匙，開啟一扇覆滿藤蔓的小木門，開啟通往記憶的秘密花園。我發現，歌，是我們學生時代共享的一叢野百合。

「野百合也有春天」，我們掛在嘴邊唱，也用這個歌名插科打諢，在校刊社的斗室裡用它當遊戲的材料，一群人笑的東倒西歪；偶然發現蘇芮居然唱了它的英文版本，便當作稀世珍寶，她最後唱的歌詞正是：Cause memories in the past do something more than make me blue………

冬眠的厚華啊：

去年感恩節之前，美東這裡就已經飄下第一場雪了。早來的雪，把院子裡的玫瑰覆蓋為來年的春泥；人生是一季蓋過一季的層次，沒有什麼東西是真正死去的，我們經歷過的美好或是感傷，還在來年裡蘊釀新芽，拉拔新樹。總覺得四十歲的我們，芳華正盛。

美東住了十年，當雪景不再稀奇的時候，我只會希望它不要漫天漫地的下個不停，積雪成塔是一種麻煩，當溫度在攝氏零度以下時，還會變成雪上加霜，寸步難行。有一年則是樹稍上的融雪未遂，傍晚的氣溫卻把滴水凍成一根根細細的冰柱，乍看之下像是樹上掛滿了水晶，在昏黃的街燈裡閃閃發光；再一下刻就是全數的燈光煙滅，伸手不但不見五指，甚至不覺有五指——因為累累的冰柱把電線桿都拉斷了，在沒有暖氣的屋子裡，我們便只好模擬愛斯基摩人摩拳擦掌。

親愛的姚珊：

應該是舊曆年底的關係吧！這幾天電視上很理所當然的出現許多回顧的節目；這倒是跟我的習慣是很一致的，我喜歡在這個時候，整理一下過去一年的成敗得失，再好好的規劃來年。於是，我驚喜的發現有個回顧八○年代的專題，深深的吸引著我。

同樣的時代背景，當這裡的人只能偷偷的聽著鄧麗君，懷疑除了八卦教條的愛國歌曲之外，竟然也可以有如此泥軟的聲音，唱著人生的悲歡或愛情的美妙；而我們已經耳濡目染多少流行歌曲，並開始進入校園民歌的革命時期了。小時候在合唱團裡唱著世界名歌，看瓊瑤電影、聽鳳飛飛、劉文正，成長階段的民歌啟蒙，「抓泥鰍」的童年記趣、記憶裡的「微風往事」、「散場電影」的片段……我很慶幸擁有這麼完整而豐富的音樂相伴。尤其這些年來，深深感嘆現在的音樂已經漸漸失去旋律的靈魂時，我真的感到好驕傲，我們成長的那個年代，是如此富有與美好。

親愛的姚珊：

早晨醒來的時候，隔著房間的窗玻璃，清楚的看見外頭已經翩翩的下起雪來了！奇怪的是，我卻完全沒有想像中的興奮了。

這是今年冬天我遇到的第三場雪，以前只能透過電視畫面看到的場景，現在活生生的在我的周遭上演著；其實，從來也沒想到自己會在一個下雪的城市生活。在一場病痛的折磨之後，我更體會生命的無常，以及無法預期。所以，現在總當做自己在旅行，只是終點在哪裡？已經超過了我目前可以思考的範圍了。